【建党100周年 -主题征文】李跃慧:绣娘

日期:2021-12-23来源:转载点击:7995 字号: 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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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2021年6月至7月,楚雄州统一战线为了庆祝中国共产党成100周年,组织开展“讴歌新时代 统战心向党”主题征文活动。活动开展以来,共征集到州内外广大作家、教师、民主党派成员、党外人士、新的社会阶层人士等选送的征文稿147篇,这些征文稿从不同侧面、不同角度讴歌共产党、赞美新时代,歌唱新生活。参赛作者紧密结合亲身所见、所历、所感,热情讴歌中国共产党领导新中国发展特别是改革开放取得的辉煌成就,描绘了各方面发生的深刻变化,展现全州各族人民敢于拼搏、奋发有为的良好精神面貌,聚焦主题,个性表达,自由驰骋,皆成文章。

此次征文参赛者有的是作家,他们充分发挥创作天赋尽情抒怀,构思奇崛,笔锋老道,思想深刻,文学蕴味足,看似平实的叙事中蕴含着深深的主题,给人启迪,给人深思;有的是统一战线工作者、杏坛园丁、党政机关工作人员,他们或以一个村的变迁入题,或以支教支边、教书育人等亲身感受表现祖国繁荣富强的主题、坚定做好学生引路人的信心;有的是民主党派成员、无党派人士,他们从对多党合作的思考、昨日的往事等角度立意着笔,热情歌颂新型政党制度优越性,坚定携手并肩的信念,笔端充满了对中国共产党的无限肝胆相照的拳拳之心,具有思想穿透力。

“楚雄统战”将于2021年12月14日至2022年1月24日,择刊部分优秀获奖征文,以飨读者和网友。

           绣娘            

——李跃慧——

(图片来自网络)

春日,没有风的午后,阿莫山的太阳也是酥软的。

三月细把九月宝嫫从火塘边的床上抱出去晒太阳,她抱起阿妈就像抱起一床棉被,轻飘飘没啥子重量。不是她力气大,实在是这床棉被已经着日月辰光磨得絮絮柳柳。她毫不费劲就走到外面,坐在了门前的石墩子上。

就是这一块石墩子,很多很多年前,干部哥把搪瓷盆支在上上面,洗脸,洗头。也教会三月细养成了每天洗脸洗头的习惯,还有写毛笔字。后来三月细也在这石墩子上练字,天天的练,领了娃儿后就趁娃儿睡着时候练,趁吃了午饭歇口气的功夫练,有时晚上睡觉前还点着明子练一久。能买到机器线、绣线之后阿莫山的女人再不种麻绩麻了,都绣起了花。绣花要有花样子,大家见三月细笔头子好,天天写写画画的,就叫她画花样子。三月细就把布片铺在石墩子上,边想边画,她画牵手打跳的小人影,画瓜果,画雀鸟,画鲜泼泼的杜鹃花马缨花山茶花。有时人家手头没布,她就拿纸帮人家剪。她喜欢人家这么样找她,嘻嘻哈哈围着她。过些年,阿莫山的人办酒席摆寿宴,也学得和城里人一样发红彤彤的帖子,家家的贴子都交给三月细写,清秀里透着些英姿的毛笔字落在喜气洋洋的红帖上,是那样流利大方,漂亮体面。

这时候三月细抱着九月宝嫫坐石墩上,是为叫九月宝嫫能瞧得远些。阿莫山陆续起了多少高楼,雪白簇新的墙,红艳艳的琉璃瓦,蓝盈盈的彩钢瓦,山顶上是比树子还高的手机塔,山脚下是四通八达的宽阔大路。

山依然连着白云,水还是向天边淌去。可是,眼前的阿莫山已不是从前的阿莫山。

可是九月宝嫫的眼睛坏了,睁得再大也拢着一层灰蒙蒙的雾,不只瞧不了那么远,就连眼面前抱着她的三月细,她也认不出了。

三月细不忍告诉阿妈,很多很多的日子已经过去了。阿莫山的马缨花开了一茬又一茬,雪花落了融,风凉了又暖,吹落的树籽都密成了林。好多好多的小娃儿新生出来,一眨眼又长大了,好多好多原本是“妮地婼”和“婼地婼”(姑娘和小伙)的,也已眼角添细纹,头上冒白发。

玉鹿城更是天翻地覆,泥巴墙的土房全换了高楼大厦,高到天上去人家也不急,有电梯。从前的荒地如今要么成了公园,花红柳绿,喷着水游着鱼,要么成了啥子广场,天天晚上又是歌又是舞的。最想不到下雪老师坐月子时住的潮屋那片,盖了好大个电影城,嚼着炸米花的男娃女娃,天天往里头挤,瞧着演也演不完的故事。

广播里头的调子先是唱“一九七九年,那是一个春天”,“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又唱“走进新时代”,慢慢唱起啥子“哼哼哈嘿”,“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不知啥时候起广播就没声了,调子都跑到手机里头去,样事都拿手机里头说,找事做找对象,寻吃觅喝,买卖东西,千里万里,天南海北,只要手指头一戳就都到在眼面前来。

三月细坐在石墩子前,把从前想到如今,好姐妹四月杰找她来了:“阿细,这回你要跟我们去了。”

“去哪里?”

“北京!”四月杰说,“这回我们去北京。”

三月细笑起来:“我哪能上那样的大台面?我最远就到过玉鹿城,我啥子也不会,我是一个老人了。”

“瞎说,你会的比我们哪个都多,你会剪,会画,绣得又比别人巧,那街道上楼牌上的字你也认得全,你早该跟我们去。老?莫说笑了,你还正好哩!”

容不得她推辞。

一行人老老少少都穿着全套彝绣服饰,艳丽之极,走在人群中灿然生辉,到省城已经颇引人注目。三月细起先不惯这样被人盯着看,有些手脚无措,可是瞧瞧四月杰她们,却自在得很,说说笑笑,把人家的目光不当一回事情。人家喊拍照,她们就站下拍照,人家叫摆姿势,她们或蹲或站,正面侧身,合影单照咋说咋行。人家说再见,她们就笑眯眯朝人家挥手。三月细静静跟在她们身后,城里人好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就瞧那些密密麻麻的楼,还有长河流水一样的车子。

最叫三月细心惊的是从省城到北京的飞机。人坐进去,拿腰带子把各人扎紧,飞机就离了地面,一重一重往高天上走,车流人群不见了,房屋树木不见了,高山湖海也不见了,天上也不是平日抬头见到的无边无际的蓝莹莹,天上原来是云彩的世界。飞机仿佛就在云彩铺成的大道上滑行,大道两旁也是重重叠叠的云彩,一伸手就能够着似的,迎面扑来的还是雪白的巨浪一样的云彩。三月细做梦似的瞧着窗外遮天蔽日的云彩,空中小姐喊她吃点心她不晓得应,问她喝茶还是咖啡,她也一片茫然。

四月杰推着她:“阿细,你咋了?莫不是晕机了?”。

“云彩,”三月细痴痴地说,“云彩多好看。”

四月杰早是见惯了的:“天上有的可不就是云彩,莫管它,睡一觉就到北京啦。”

北京。万众瞩目的舞台。

摄影机、照相机和四面八方举起的手机,如密林,似波浪,将她们团团围住。

来自山野的烂漫风华在她们手中徐徐铺陈开,马缨花、山茶花、杜鹃花、牵牛花、木勾花、铜钱花、瓜影花、扁担花、狗脚迹花、鱼骨花,是心里眼里时时处处浸淫过的寻常物,又不全是那个模样。游鱼、鸳鸯、蝴蝶、燕子、箐鸡、凤凰,形态朴拙,意趣万千。挑秀、平绣、扣绣、插绣、镂绣、滚秀、贴绣,层层叠叠密密匝匝,绣线多用的是抢眼的朱红艳粉、翠丽与金黄,连底布都用得率性无拘百无禁忌:亮蓝、嫩黄、浅绿、雪白。

三月细和四月杰同拉着一张巨幅绣品的两端,那上头有身着彩衣牵手打跳的小人,木垛房,瓜果豆角,半青半红的杨梅,杨梅树下还有大大小小的菌子。并没有什么章法,可是明丽的色彩,扑面而来的灵动气息,那样打动人心。

手持绣品的三月细,身着黑底红花的彩衣,肤色净白,脸如皎月,神思在别处。岁月风霜给她添了沉着,却仿佛不曾侵蚀她的容貌,那双沾染世情的眼,竟还透着些许真稚。

咔嚓卡嚓。三月细被拍到无数的镜头里去,在色彩的海洋里,她也成了叫人瞩目的一处。

“彩虹一样美!”人们惊叹着。 

(李跃慧系永仁县新阶分会会员)